欧阳锋传功
三人到了镇外的荒地,欧阳锋便将杨过放下,手上还是抱着杨璐不放,说道:“你用我教你的法儿,再把毒气逼些儿出来。”他说完,又是推拿了杨璐的手臂数下,掐了掐杨璐的人中,杨璐这才悠悠醒转。
杨过见杨璐醒了,便放下了心下的大石,依言而行,约莫一盏茶时分,手指上滴出几点黑血,胸臆间登觉大为舒畅。
欧阳锋道:“你这孩儿甚是聪明,一教便会,比我当年亲生的儿子还要伶俐。唉!孩儿啊!”想到亡故的儿子,眼中不禁湿润,抚摸杨过的头,微微叹息。
欧阳锋低头看向了怀里醒转的杨璐,也是一声叹息:“孩儿,你虽不会倒立,不过也是如你哥哥一般聪明,我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通。”
杨璐虽不会驱毒,可是凭借欧阳锋毒辣的眼力怎么看不出,这小姑娘只是不会动作,而不是脑子蠢笨,不懂方法呢?
杨过两人自幼没有父亲,母亲也在他们十一岁那年染病身亡。穆念慈临死之时,说他们的父亲死在嘉兴铁枪庙里,要他们将她遗体火化了,去葬在嘉兴铁枪庙外。
杨过和杨璐遵奉母亲遗命办理,从此流落嘉兴,住在这破窑之中,偷鸡摸狗的混日子。穆念慈虽曾传过他们一些武功的入门功夫,但她自己本就苦不甚高,去世时杨过两人又尚幼小,实是没能教得了多少。
这几年来,杨过到处遭人白眼,受人欺辱,连带着杨璐也过不甚好。
欧阳锋与他素不相识,居然对他这等好法,眼见他对自己真情流露,心中极是感动,纵身一跃,抱住了他脖子,叫道:“爸爸,爸爸!”
他从两三岁起就盼望有个爱怜他、保护他的父亲。有时睡梦之中,突然有了个慈爱的英雄父亲,但一觉醒来,这父亲却又不知去向,常常因此而大哭一场。此刻多年心愿忽而得偿,于这两声「爸爸」之中,满腔孺慕之意尽情发泄了出来,再也不想在心中讨还便宜了。
杨璐刚刚醒转,脑子还在犯浑,一时之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她现在毒素才减轻些许,还是昏昏沉沉的,所以才清醒一会儿,就立刻又昏睡了去。
欧阳锋笑道:“乖儿子,丫头睡了,那我就把生平最得意的武功传给你。”说着蹲低身子,口中咕咕咕的叫了三声,双手推出,但听轰的一声巨响,面前半堵土墙应手而倒,只激得灰泥弥漫,尘土飞扬。
杨过只瞧得目瞪口呆,伸出了舌头,惊喜交集,问道:“那是什么功夫,我学得会吗?”
欧阳锋道:“这叫做蛤.蟆功,只要你肯下苦功,自然学得会。”
杨过道:“我学会之后,再没人欺侮我了么?”
欧阳锋双眉上扬,叫道:“谁敢欺侮我儿子女儿,我抽他的筋,剥他的皮。”
当下欧阳锋将修习蛤.蟆功的入门心法传授了杨过,他这蛤.蟆功是天下武学中的绝顶功夫,变化精微,奥妙无穷,内功的修习更是艰难无比,练得稍有不对,不免身受重伤,甚或吐血身亡,以致当年连亲生儿子欧阳克亦未传授。此时他心情激动,加之神智迷糊,不分轻重,竟毫不顾忌的教了这新收的义子。
杨过武功没有根柢,虽将入门口诀牢牢记住了,却又怎能领会得其中意思?偏生他聪明伶俐,于不明白处自出心裁的强作解入。
欧阳锋教了半天,听他瞎缠歪扯,说得牛头不对马嘴,恼将起来,伸手要打他耳光,月光下见他面貌俊美,甚是可爱,尤胜当年欧阳克少年之时,这掌便打不下去了,叹道:“你累啦,回去歇歇,明儿我再教你。”
杨过自被郭芙说他手脏,对她一家都生了厌憎之心,说道:“我和阿璐跟着你,不回去啦。”
欧阳锋只是对自己的事才想不明白,于其余世事却并不糊涂,说道:“我的脑子有些不大对头,只怕带累了你们俩。你们先回去,待我把一件事想通了,咱爷儿俩再厮守一起,永不分离,好不好?”
杨过自丧母之后,一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等亲切言语,妹妹杨璐虽和他亲昵,可是终究只是妹妹,无法给他大人的爱护。
杨过上前拉住了他手,哽咽道:“那你早些来接我。”
欧阳锋点头道:“我暗中跟着你们俩,不论你们到那里,我都知道。要是有人欺侮你们,我打得他肋骨断成七八十截。”当下两手揽起杨过和杨璐,将他们送回客店。
分别之际,杨过问道:“爸爸,蛤.蟆功我可以交给阿璐吗?”
欧阳锋哈哈一笑:“当然可以,不过你还不大懂,还是日后我来教才好。不过她一个女孩子,未必喜欢这样的武功。”
杨过想想也是。他的妹妹自小就爱洁,丝毫不喜欢不雅的事物。有时候他骂了几句粗话,还会被杨璐给训一顿。由此想来,杨璐怕是不愿意学这蛤.蟆功的。
杨璐一觉醒来,便看到柯镇恶进屋来。杨璐一看柯镇恶入屋,便忙将双目闭上,假装入睡。柯镇恶进屋一会,便急急出了房。过一会儿,又急匆匆地抱了郭芙入屋,放在杨璐和杨过躺卧的床上,随后便持铁杖守在窗口。
杨璐不明所以,她虽然看了神雕很多遍,不过事隔十数年,一些小细节也早已记不清了,所以自是不清出眼下的景况。
柯镇恶屏气凝神的守在窗边。他适才听屋顶上风声飒然,有人纵越而过,知是有两个武功极强之人在屋面经过,这才将郭芙抱来,以便一起守着这三个孩子。
柯镇恶守了一会,面色稍霁,走上前去开了门。只见进屋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郭靖和黄蓉两人。
黄蓉道:“大师父,这里没事么?”
柯镇恶道:“没事。”
黄蓉向郭靖道:“难道咱们竟看错了人?”
郭靖摇头道:“不会,九成是他。”
杨璐一听郭黄二人的对话,心中九成九的笃定他们说的就是欧阳锋。原因无他,正是因为欧阳锋昨夜才来过,想是送他们回来后到外面转了转,却被郭靖两人看见。
柯镇恶道:“谁啊?”
黄蓉一扯郭靖衣襟,要他莫说。但郭靖对恩师不敢相瞒,便道:“欧阳锋。”
柯镇恶生平恨极此人,一听到他名字便不禁脸上变色,低声道:“欧阳锋?他还没死?”
郭靖道:“适才我们采药回来,见到屋边人影一幌,身法又快又又怪,当即追去,却已不见了纵影。瞧来很像欧阳锋。”
柯镇恶知他向来稳重笃实,言不轻发,他说是欧阳锋,就决不能是旁人。
郭靖挂念杨过和杨璐,拿了烛台,走到床边察看,但见杨过脸色红润,呼吸调匀,睡得正沉,不禁大喜,一时忘了看杨璐情况,这便叫道:“蓉儿,他好啦!”
黄蓉白了郭靖一眼道:“你就只在意男孩子,也不见你对璐儿是多关心。照我瞧啊,我倒还比较喜欢璐儿一些。”
黄蓉说这话也不完全没道理。她素来厌恶杨康,却与穆念慈私交甚笃。然而杨过生的肖父一些,杨璐却与母亲穆念慈生的如出一撤,只能从眉眼里头瞧出一点淡淡的杨康的影子。如此以来,黄蓉自是喜杨璐而厌杨过了。
杨过其实是假睡,而杨璐更是早已醒转,两人皆默契的闭了眼偷听三人说话。杨过隐约听到义父名叫「欧阳锋」,而这三人显然对他极是忌惮,不由得暗暗欢喜。杨璐却因为听到穆念慈的名字,忍不住伤感起来,同时又隐隐担忧日后杨过在桃花岛的处境。
这对双胞兄妹,此时却是做着同样的举止,但心里头是不同的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