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眼芙云 诉尽衷情(一)

诉尽衷情(一)

  自从郭芙昨夜听完颜萍耶律燕说起杨过同小龙女成亲之后,直至她瞧见二人的前一刻,虽全真教一干人等说的信誓旦旦,但她心里仍抱有侥幸——未亲眼所见,或许其中真有误会。直至这一刻,郭芙只觉得自己小小的侥幸,便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优昙花,仅仅是一个眨眼的瞬间,它便委地凋零了。

  郭芙素来喜爱光鲜亮丽的颜色,又尤其钟爱红色,她的衣橱中便有各种深浅明暗的红衣,郭芙又瞧了一眼小龙女,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,哪里还有不明白的?郭芙沉沉地闭了闭眼睛,从未觉得红色如此刺眼,刺得她双眼险些又要流下泪来。

  杨过见郭芙眼睛重得好像抬不起来,长长的睫羽上挂着繁重的泪珠,眨了几回,那泪珠晃悠悠跌落下来,郭芙的表情仍旧是木木的,只平日里一双星子时的双眸,依稀仍蕴着水汽。杨过也陪着她掉了几滴泪,勉强挤出一抹笑来,低声道:“芙妹,吓坏你了吧?都怪我以前吓你,你别害怕……”声音几乎柔得要滴下水来。

  此时却听小龙女闭目闷闷地“哼”了一声,杨过心知自己一时忘情,便停下了为小龙女驱毒的真气,此事关乎性命,马虎不得,杨过忙急急地瞧了一眼郭芙,便收敛心神,抱元守一,催动真气继续为小龙女驱毒。

  耶律齐也瞧见了杨过和小龙女,他见小龙女身上的嫁衣,暗暗地叹了口气:“那日我见杨兄弟说的言之凿凿,又同郭姑娘十分要好,谁知他转头便同龙姑娘成了亲”听到方才杨过低柔的话语,暗暗谴责地看了一眼杨过,便转头担忧地注视着郭芙:“事已至此,杨兄弟又何须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来哄骗郭姑娘?只盼郭姑娘千万不要气坏自己,一时做出傻事才是。”

  武三通也不料过芙两人能出如此大的变故,一时瞠目结舌,呆在原地。

  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相互对视一眼,同时上前几步扶住郭芙。武修文道:“杨过,我师父师母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?今日如何做出这样不仁不义之事?”武敦儒却道:“师父师母今日不在此处,但我们两人不为师妹讨回公道,实在是枉为师兄!”

  杨过此时正专心为小龙女驱毒,又兼被郭芙方才的痛哭乱了心神,并没有注意到武家兄弟的话。

  武敦儒与武修文见杨过闭目入定,全身上下纹丝未动,只伸出左手手掌同小龙女右手相抵,浑然没有将己方五人放在心上,两人又联想起数月前杨过在襄阳城外如何羞辱自己,如何逼迫自己,一时怒从心头起,两人将各自的佩剑拔出,武敦儒道:“杨过,纵然我们师兄妹三人武功不济,但我师门绝不受此侮辱!”说着提剑向杨过的腰腹处缓缓挥出,逼迫杨过出手。

  耶律齐见武家兄弟提及师门之事,自然明白不便插手此事,但见武家兄弟两人出手,忙向前一跃,叫道:“武兄住手!杨兄弟此事正在助人疗伤,如何能抵抗?”

  眼见他手掌将要触到二武的剑柄,却听“当”的一声,一个石杯摔在了杨过的身上,却也阻止了二武的剑锋去势,只一瞬间茶水四溅,打湿了小龙女鲜亮的嫁衣,也打在了杨过的下颌处,水滴顺着杨过抿紧的下巴一滴一滴的流下来。

  武家兄弟被郭芙以石杯相阻,不禁齐声埋怨道:“师妹!你还要向着他么?”郭芙只定定地瞧着杨过,并不答言。

  耶律齐便道:“两位武兄,你们细瞧,怕是杨兄弟正在为龙姑娘疗伤,一时无暇他顾,所以才对方才的问话充耳不闻的。”这话明里是说杨过不回问话的缘由,暗里却指出,若此时再动手伤人,便是趁人之危,实非君子所为。

  二武听说,一时也觉得有些羞愧,便都瞧着郭芙。

  郭芙心中入堕沉沉的海雾,只定定地瞧着杨过与小龙女相抵的双手,耳边却又想起了昨夜黄蓉的话。

  昨夜郭芙心里迷迷糊糊,只觉为杨过的无信而怒火熊熊,却并不知男女两人结为夫妻到底是何意义,黄蓉便道:“世间一对男女结为夫妻,便如同我和你爹爹一般,春夏秋冬,朝朝暮暮,不离不弃,从韶华相伴到白头。他会永远爱护你包容你,反过来你也一样,纵然经历风雨变换,夫妻间也不能放开紧紧牵着的手。芙儿,你明白么?”

  郭芙突然记不清楚自己昨夜的回答,只怔怔地瞧着杨过与小龙女相抵的手掌发愣:杨过同小龙女成了亲,他们便是夫妻,便同我妈所说的那般,以后,杨过只能和小龙女一起闯荡江湖,陪着她一路从天亮走到黄昏,再从黑夜走到黎明。杨过只会为小龙女笑了,只会为她编花环,只会为她打架出气。以后杨过便有完全与自己无关的生活了,自己为他寻解药也不再重要。他会陪着小龙女朝朝暮暮,永远不放开牵着的手……再也不会有别人了……

  郭芙只觉得仿佛从自己的心被谁生生地挖去一块,内力空空荡荡,古墓里阴冷腐败的空气正呼呼地往里倒灌。郭芙蛾眉蹙起,左手捂在自己的胸口,试图缓解这种心痛,口中喃喃道:“他再也不是那个杨哥哥了……”话还未说话,眼中泪水潸然而下。

  耶律齐见郭芙半晌不动,又捂着自己的心口蹲下,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童,心中大震,忙走近她,半跪在她身边,垂眸道:“郭姑娘,你觉得怎样?”

  郭芙抬起头来,耶律齐见她苍白的小脸上已经挂满泪滴,嘴唇被冻得青紫,双目无神,像被深山中抛弃的幼兽一般。耶律齐心中一痛,素来沉稳的他也有一丝慌乱,想要开口安慰,却又怕勾得她愈发伤心,便叹了一口气,陪着她一起发愣。

  却说郭芙脾性里自来带有一种古怪,越到伤心难过之时,便能生出壮士断腕般的决心,当日被金轮法王用两个轮子擦着脸逼迫时如此,现下为杨过的言而无信心碎时亦如此。她见周围一干人等都颇为关切地望着自己,便将心一横,暗道:“我爹爹是盖世大侠,我妈是丐帮帮主,我是他们的女儿,焉能为一个有妇之夫伤心痛苦,平白让人瞧不起?”

  郭芙这般想着,咬着牙站直了身子,将脸上的泪狠狠一抹,尽管心中已经是鲜血淋漓,可慢慢的,她苍白的面容上又恢复了往日郭大小姐的骄娇神气。

  郭芙又向杨过瞧了一眼,只觉世事白云苍狗,明明前一日还心心念念,结伴同行的人,如何会变得这般陌生。郭芙只觉脚下的土地也仿佛开裂,渐渐地形成一条无可逾越的天堑,将自己与杨过隔绝开来。

  郭芙便不再瞧他二人,双眸只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,将心头的哀痛咽了又咽,方说出进入古墓来同杨过的第一句话:“杨过,我妹妹襄儿呢?你把她带到哪里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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